地里能长出舞蹈,也能长出黄金,这大概是杨丽萍最朴实的想法,也是深创投投资她的原因
文|赵芃 编辑|萧三匝
前一天深夜,杨丽萍在艺术家罗旭的土筑巢和云南省政府的人吃饭。这天午饭刚过,她已要从昆明飞到广州去准备《孔雀》的第二站巡演。这部舞剧是她多年的夙愿,她用这种方式传达着自己对生命、爱情、美丑的体验和反思。
她极瘦,长发过腰,穿土布无袖上衣、阔腿长裤,戴草帽、大围巾,着厚底绣花布鞋,挎民族风流苏皮挎包。虽然大墨镜遮住了她三分之一的脸,但还是有人认出她,不时有人来请她签名。
她已经极度忙碌了好几个月。为准备这部舞剧,工作到夜里两三点是常有的事。一次杨丽萍和叶锦添做完舞美合成已经凌晨三点,“还有没有精力,我们再看看服装?”年过知天命之年的舞者,精力旺盛得让人难以想象。
最近,来自深圳市创新投资集团总裁李万寿的一则消息将这个中国最知名的舞蹈家再一次推向了聚光灯下:深创投将很快成为杨丽萍公司的股东,它还计划用三到五年时间把云南杨丽萍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做上市。
但作为公司董事长的杨丽萍并不喜欢人们把她当企业家看,“我是做艺术的,不是商人。董事长我是挂名嘛,有人在做,很专业的。我不管理,我只管作品。”她说话一贯用词简洁,这大概因为她总是太忙。
在《孔雀》的宣传册中杨丽萍简介部分,只字未提她在西双版纳歌舞团和中央民族歌舞团的那20多年经历。那一段经历并不让她骄傲。作为一个舞者,真正让她感到自由自在的日子是从她离开中央院团回到云南开始的。也是从那以后,她的艺术与商业实现了嫁接。
2001年,云南旅游舞蹈团负责人王红云和朋友找到杨丽萍,请她编一台旅游题材的歌舞剧。15个月的时间,杨丽萍带着创作团队深入大大小小的少数民族山寨采风,几乎走遍了整个云南。2002年底,王红云看着杨丽萍带着上百名采风带回来的演员编排的舞蹈,却被吓住了,这不是她想要的能流行于旅游点,可以邀请观众上台参与的风土表演,她决定撤资。
不止一次杨丽萍与合作人不和。公司后来的合伙人靳林也因为杨坚持纯艺术,与其分道扬镳。
为了做自己心目中的舞蹈,杨丽萍卖掉了自己在大理的房子,开始常常出现在商业广告里。很多人认为她能坚持,肯牺牲。她对《孔雀》视觉总监王涵讲起那时候说:“不让我跳,我真的是太难受。不让我跳是不行的。”
《云南映象》是一部标志性的作品。创作过程中,当音乐人三宝听演员们唱起海菜腔,当即就决定免费为《映象》作曲,并介绍来后来投资了60万元的派格影视公司的老总孙建军。加上云南省委宣传部的拨款,《映象》终于在2003年3月8日首演。但演出当天,非典禁令下达,观众少得可怜,演完第一场,团队只能先散伙,杨丽萍当众大哭。因为山寨里通讯不发达,很多人失去了联系。5个月后公演开始,一部分演员才归队,开始了到现在已经9个年头的巡回和定点演出。
后来的《藏谜》、《云南的响声》在商业上都顺利得多,从准备阶段就接下了不少投资和演出。
但至今支撑杨丽萍公司运作的固定血库,仍然是每天在云南艺术剧院上演的《云南映象》。
吸取中央音乐学院作曲家田丰当年在云南做民族文化传习所的教训,杨丽萍明白,只关起门来让老艺人传授技艺,干等别人捐款,是活不下去的。“在国外演出是一定要卖票的,我们学习得太晚。”走向商演,被杨丽萍叙述成最自然不过的事情,“这是规律,是法则。”
杨丽萍对商业有一种直觉式的体悟。六岁那年,母亲就让杨丽萍背着四妹喂猪、做饭。父亲因出身问题害怕挨整,扔下家人一走了之,刚满11岁的她与母亲一同挑起了家庭的大梁。为了每月30块钱的工资,杨丽萍二话没说地进了歌舞团,养起了家。未受科班训练的她在专业团里受的委屈和付出的辛苦可想而知。从一岁多就一直跟着她的外甥女彩旗说:“姨妈一直是支撑整个家庭的人。”
www.liushuye.com她是舞蹈团的大家长。自己是生长在西双版纳的白族人,从小又随歌舞团去各个民族的寨子演出,她对云南少数民族文化有强烈的感悟。那些深山里的孩子,就像自己小时候一样在田间地头舞蹈,她太熟悉那种状态。在公司的事务中,她最关心的就是演员的变动和待遇。要养活跟随自己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演员们,要让舞剧能够继续,不卖票赚钱怎么能行呢?至于《映象》的商业价值,她当初并没有太多考虑,只觉得一定要做出来,它有文化价值。现在,团里演员的收入能达到四千到一万多不等。
很多见过杨丽萍的人都难以理解她内心如此强大的逻辑,然而在身边的人看来,艺术创作之外的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孔雀》的服装设计兼舞台美术叶锦添说:“很多人说像杨丽萍这种人都是非常强大的,其实不是。我们是非常弱势的,喜欢在自己的氛围中成长。”如果把她硬生生地移植到另一个环境,她也一定能在其中营造出适合自己生长的小环境。就像杨丽萍在北京也要种果树,她的化妆间里一定会有花和普洱茶,车子的倒车镜上都挂着一小簇干花。
跳不得群舞,躲避学院派芭蕾式训练,特立独行,并不是因为她要抗衡,只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变成那个样子”。当年,团里不肯选送她的节目,她就自己送录影带求着给评委看。之所以毅然退出中央院团回云南做原生态歌舞,只是因为她看得通透,太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从不闭门造车。”王涵认为这是杨丽萍在艺术和商业上成功的关键。她吸纳的东西出乎意料的多。小时候,她和一大帮孩子就曾经跟着大人把文革时被查的老唱片搜来听。即便在异常繁忙的《孔雀》排演期间,她仍然关注着最新的电影、音乐,拉着创作团队一起看《艺术家》、《一次离别》、《战马》、《画皮2》,也常找一些很旧、很小众的电影和纪录片跟大家分享。
杨丽萍公司里的专业管理者指的是公司现在的总裁王焱武。
《云南映象》演出一年后,云南映象文化产业发展有限公司成立,杨丽萍任董事长,当时有两位合伙人。王焱武来云南旅游,看了演出后跟杨丽萍见面,决定义务地帮她处理一些公司日常事务。2008年,杨丽萍不再跳《云南映象》,票房大跌,合伙人撤出,公司解散。杨之后又成立了云南的响声文化传播有限公司,重组之前的演出和资产。彼时,王焱武正式介入做公司的周末总经理,每周一到周五在香港工作,周六日飞到昆明管理公司。后来公司改名为云南杨丽萍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直到深创投要求王焱武作为管理层全日制工作,他才刚刚辞去了其它职务。
王焱武在国外长大,毕业于澳大利亚国防大学,曾任职于香港怡富证券,摩根士丹利国际股本市场部执行董事,摩根士丹利私人银行执行董事,瑞士银行特高资产管理部执行董事。深创投在对杨丽萍公司调查的过程中发现,公司的财务非常清晰规范,得益于王焱武在资本市场的丰富经验。
去年12月,云南省举办滇池泛亚股权投资高峰会。王焱武代表瑞士银行做国际投资策略的演讲,顺便介绍了杨丽萍的公司,这引起了深圳市创新投资集团西南大区负责人许翔的注意。
许翔与杨丽萍也有些渊源。2000年,许翔还是清华大学艺术团团长。他请中央民族歌舞团到清华演出,演出名单上却没有杨丽萍。他向团里协商能不能请杨来,团里答复是:“杨老师的事情我们做不了主,你要自己问她。”许翔拨通了杨丽萍家里的电话,在嘈杂的音乐声中说明自己是清华的学生,希望杨老师来演出。杨丽萍居然一口答应了。那是杨丽萍唯一一次出现在清华的舞台上。正因为这个渊源,许翔一直关注着杨丽萍的动向。